
摘要:以語音交互為核心技術,出門問問經歷了軟硬件結合的坎坷之路。可穿戴、汽車、家居三大場景中,出門問問可能扮演什么樣的角色?
文|《中國企業家》記者 楊倩 編輯|馬吉英
“AI(人工智能)可以打敗世界上最聰明的一類人如圍棋手,卻學不會連五歲小孩都會的自然語言對話,為什么呢?”在朋友圈拋出了這個AI之迷思,李志飛卻并沒有給出答案。
作為出門問問(Mobvoi)的創始人、CEO,李志飛是國內最早進入人工智能語音交互行業的創業者之一。在他看來,人工智能技術層面最大的瓶頸仍然是自然語言理解,即便是谷歌也沒有解決。
憑借著技術積累,出門問問已經在人工智能爆發的前夜趟出了一條路。2017年4月6日,出門問問宣布獲得來自德國大眾汽車集團的D輪融資,共1.8億美元。2015年10月20日,谷歌成為出門問問的C輪投資者,金額為數千萬美元。這些都是李志飛不曾想到過的。
2017年5月18日,在谷歌開發者大會上,出門問問成為Google Assistant的首批11家官方合作伙伴之一。借力谷歌的生態系統,Tichome海外版智能音箱將為出門問問繼續打開海外市場的大門。值得一提的是,當天,由于主演講拖堂,出門問問與Sony、Panasonic、LG等Google Assistant合作伙伴的LOGO放在一起的PPT演示文檔,僅僅顯示了三秒,這讓李志飛有點遺憾,但更多的是興奮。
2012年10月,李志飛從美國谷歌總部離職后創立了出門問問。離開谷歌之后,李志飛做了谷歌在中國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
向谷歌致敬
出門問問具有濃厚的谷歌烙印,無論是扁平化管理、“開放創新”的工程師文化,還是LOGO配色,都在向谷歌致敬。從早期對標Google Now語音助手,再到類似Google Assistant的虛擬個人助理“問問”,李志飛所受谷歌的影響顯而易見。
李志飛在谷歌工作了三年,擔任谷歌總部科學家,從事機器翻譯的研究和開發工作,主要開發了谷歌的手機離線翻譯系統。更早的2004年,他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攻讀博士學位,研究的是機器學習與機器翻譯,期間開發了開源機器翻譯軟件Joshua。目前Joshua是世界學術界兩大主流機器翻譯軟件之一。
在谷歌,李志飛看到了下一代人機交互的潛力,他認為,未來語音交互會成為手機觸屏、鍵盤之外重要的交互方式。但在谷歌,他很難推動語音交互成為最主要的交互方式。移動互聯網出現后,語料庫、語音使用場景大大增加。與李志飛做博士論文的時候相比,人工智能算法改進速度更快了。2012年4月,Siri剛剛發布,語音助手被大眾所認識,但Siri沒有推出中文服務。李志飛看到了機會,產生了回國創業的沖動。
當時,李志飛既沒有團隊也沒有產品,只用一個簡單的demo就打動了紅杉資本和真格基金,拿到了數百萬元天使輪融資。憑借“谷歌研究院第一個回國創業的科學家”這一身份,李志飛自帶光環,在一眾創業者中脫穎而出。
為了將人工智能技術落地于日常生活,李志飛帶領團隊通過近一年的研發,從0到1,構筑起語音識別、語義分析、垂直搜索等核心技術基礎。出門問問首先將語音搜索技術應用于微信平臺,推出了“出門問問”微信服務號。此后,出門問問還先后在手機APP、谷歌眼鏡、智能手表等平臺進行嘗試。
2013年,時任紅杉資本副總裁的曹毅已經投資出門問問,他把后者推薦給了海納亞洲創投基金(SIG)合伙人王瓊。王瓊和李志飛只見了兩次,就敲定了投資。
第一次見面,李志飛一個人風風火火從上海飛到北京,沒有PPT,沒有產品,聊了2個多小時,給王瓊演示了一下嵌入大眾點評、58同城里的語音識別小插件如何收集消費場景的數據、充實語音語料庫,幫助公司提高算法精度。比如,當你在大眾點評上做測試,說“我家附近的川菜”這樣簡單的話,它并不認識,只能說“川菜”或者“渝鄉人家”,出門問問的插件就是幫助這些O2O場景的公司把語義變成結構化的查詢(query),反饋更精確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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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志飛說,創業公司CEO必須強勢,有很強的使命感和自己的 agenda(攝影/鄧攀)
不到一個星期之后,王瓊去上海再次見到了李志飛。那時候出門問問在上海浦東區一所民宅里,租了商住兩用的小辦公樓,樓下就是大商超,團隊一共20多人,大部分是上海四大名校的應屆生。李志飛花了1個多小時,給王瓊科普了一遍自然語言處理的現狀和難點。
王瓊在這一整天里,見了出門問問的核心團隊,仔細看了公司的研發后臺,并且參加了公司周五例行的TGIF(Thanks God It’s Friday)分享。這是沿用谷歌團隊慶祝周末的活動,在享用炸雞啤酒的輕松氛圍里分享、提問。當天的分享是研究一款APP為什么成功,王瓊感受到了這家公司濃厚的學習氛圍。
讓王瓊下定決心要投的不僅是李志飛對語音交互改變人們生活方式的遠見,還有他的工程師能力。李志飛和團隊開發了很多提高算法的精度工具,讓工程師出身的王瓊看到了算法通過工程轉化成產品的潛力。
從第一次跟李志飛見面到最后完成打款,SIG一共只用了40多天。“對我來說,這是非常快的一個投資。”王瓊說。
別無選擇
創業之初,李志飛并沒有想做硬件。走上這條軟硬結合的道路,對李志飛來說,別無選擇。語音交互本身需要一個入口級的產品,依托第三方或者跟別人合作很難。如果只做一個APP,效果并不好。李志飛希望把語音交互集成到硬件操作系統中,像Siri那樣按一下就能調出來。
2014年10月,差不多創業兩年以后,出門問問進行了一次全新的重要嘗試,從純算法公司開始做軟硬件結合。李志飛帶領團隊研發了全球首款中文智能手表操作系統Ticwear,發布僅僅半年多的時間,就有數萬用戶通過“刷表”的方式成為Ticwear用戶。2015年,出門問問獨立研發了“軟硬結合”的智能手表Ticwatch。
Ticwear幫助出門問問積累了一批忠實粉絲。出門問問產品副總裁林宜立告訴本刊,2014年下半年,摩托羅拉在海外發了第一款搭載谷歌Android Wear的智能表Moto 360,全球廣受好評,但其軟件服務在中國卻無法使用,出門問問迅速開發出了適配這款手表的Ticwear系統,同時還做了一款“刷表神器”,得到了一大批智能硬件發燒友的喜愛。
“當我們告訴這批用戶要出Ticwatch一代,他們已經知道Ticwear迭代好幾十版了,系統不錯,挺好用的,肯定比Android Wear的本地化、穩定性要好,早期用戶就是這么來的。后來我們手表的二代、車載產品,都是通過這批核心粉絲來擴展的。”林宜立說。
但是,從軟件跨行到做硬件,李志飛完全不懂行。團隊里連一個硬件工程師也沒有,他下決心做硬件,卻不知道怎么做,非常焦慮。巧合的是,2014年6月,諾基亞中國區開始大范圍裁員,李志飛趕緊去亦莊諾基亞研發中心找到了七八位硬件工程師,后來Ticwatch的設計都是由他們操刀。
在林宜立眼中,李志飛非常有冒險精神。“出門問問原來是一個算法公司,自己做軟件。后來做硬件的時候,很多人都說你們瘋了,硬件是個無底洞,各種坑。”大家都質疑,“一個做算法的AI公司,為什么跑去做智能硬件?”而且做的品類不是最酷炫的智能眼鏡或者機器人。早期員工也因為業務轉型,流失了一部分。
“第一次量產比較艱難。”李志飛清楚記得,2015年6月3日,Ticwatch第一代手表做了發布會,做了眾籌,原定8月發貨,但是發不出貨。他在山東濰坊的代工廠里天天盯著,錯過了SIG的年會。眾籌用戶在論壇天天逼著他們發貨,罵他是騙子、拿錢不下單、囤貨,各種聲音都有。為了安撫用戶,李志飛干脆把內部運行系統透明化,公布每一天的生產進度和物流信息。一個月后,產品終于上市。
SIG后來買了不少京東眾籌的第一代問問手表作為年會獎品,人們用完后都吐槽產品太爛了,王瓊自己用著也很難受,“藍牙一會兒就斷,功能也很少”。但對于其中的bug,工程師出身的她并不覺得意外。“一開始做出一個特別棒的產品固然更好,卻不太真實。創業公司早年的時候,經歷越坎坷越好,團隊將來能夠長得更堅實,基礎打得更好。”
王瓊發現,通過做手表,李志飛變得更成熟了,更接地氣了,對自己不知道的領域會心存敬畏。
度過了這次量產危機,林宜立和團隊后來總結了經驗教訓。現在出門問問的供應鏈有很多合作伙伴,關鍵零部件通常有兩家供應商,能更好地對沖風險。在李志飛看來,出門問問也因此建立了軟硬件、供應鏈、市場、銷售一體的團隊,這也是其最大的壁壘所在。
2015年10月,Google投資出門問問的C輪融資完成,后者估值為3億美元,出門問問至此累計融資7500萬美金。
據王瓊觀察,谷歌對出門問問的投資,“考察時間并不是很短,有合作也有了解,很審慎”。
谷歌與出門問問早有業務合作。2015年9月,Android Wear智能手表操作系統登陸中國,出門問問成為Android Wear在華官方合作伙伴之一,Android Wear里的語音搜索、應用商店都是出門問問在運營。
但新的問題也接踵而來。手表推出后,出門問問發現語音交互頻次并沒有想象的那么高。人們更多是把手表當做手機屏幕的延伸,看步數、心率,或者看微信短信。
為了尋找更多使用場景,從2016年開始,出門問問開始關注車,并推出第二個硬件產品問問魔鏡,“認識到了汽車內生態巨大的重要性”。
聯手巨頭
問問魔鏡吸引到了德國大眾汽車集團的注意,因為這家巨頭不僅想要維護傳統汽車制造領域的霸主地位,還想通過投資、并購、合作的方式布局未來跟汽車服務相關的產業。
大眾汽車集團(中國)首席營銷官胡波告訴《中國企業家》,隨著車聯網滲透率越來越高,汽車成了一臺超級手機或者移動電腦,而大眾汽車集團不能再僅僅滿足于傳統制造商的定位,更要在車內生態系統的重構上發力。胡波認為,未來人機交互界面會發生很大變化,“下一個人機交互的界面一定是語音,語音是更自然的人機交流形式,是駕駛中更加安全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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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眾汽車集團(中國)首席營銷官胡波稱,大眾汽車集團要在車內生態系統的重構上發力。(攝影/史小兵)
2016年10月,大眾集團開始了前期考察和調研,發現出門問問優勢很明顯:第一,在NLP(自然語言處理)方面有一技之長,包括語音識別準確性、速度,以及語義判斷。第二,出門問問已經能把一些服務跟語音識別結合起來。比如,訂一張北京到上海的國航機票,人工智能能聽懂,但最后能否訂上票,需要跟服務供應商銜接起來。出門問問已經搭建了一定規模的供應商平臺,能夠快速切入服務。第三,出門問問不僅在汽車行業做了很有益的探索,還包括家居環境、可穿戴設備等跨平臺愿景。
對于大眾集團提出的手表跟汽車交互的想法,出門問問花了一兩個星期就做出了樣品,這在汽車行業是不可想象的,因為汽車產品周期都是五年以上,這給大眾集團帶來了不小的沖擊。
2017年4月6日,出門問問宣布獲得來自大眾汽車集團的1.8億美元D輪融資,雙方將共同成立一家合資企業,在汽車領域展開合作。雙方各持合資企業50%的股份,致力于研發并應用車載人工智能技術。
“作為不同行業、不同規模的企業,出門問問更像快艇,我們像航母,快艇跟航母如何組成艦隊,至少在中國汽車行業沒有先例。”胡波表示。
這輪時長半年左右的融資是李志飛印象中最深刻的一輪,“十分艱辛”。
“因為這個案子特別復雜,還涉及到老股東谷歌,有時候我們還為了協調一個開會時間,(涉及到全球)四五個時區,谷歌產品、技術在硅谷山景城,谷歌的律師在紐約,德國大眾做投資并購的(團隊)在倫敦,我們在北京,為了協調一個會特別復雜。我們當時做了聯合國做的事情。”
雙方前面有三個月時間接觸談業務、談產品本身,到了年末才開始啟動投資的過程。
2017年春節前,雙方在望京一家五星級酒店開了整整三天的閉門會議,雙方各有十幾個人,出門問問團隊介紹產品、技術、未來計劃、商業、團隊、競爭優勢,大眾集團介紹大的戰略、公司目標、中國市場表現,討論了“合作+投資”的框架。“那次會議算是一個突破點,在那個點之后進入緊鑼密鼓的批準流程,各自向各自的董事會匯報,進入審批。”胡波說。
大眾集團之所以選擇建立合資公司的方式,是因為整個車聯網的構架需要動到產品、研發,包括軟硬件,生命周期更長,牽涉到背后的部門更復雜,這樣的投資意味著主機廠要有很大決心。“這次投資有一定象征意義,代表一個汽車公司擁抱互聯網、擁抱新科技,而且是一個中國本土科技創業公司,把它的技術融入車輛研發和生產中去。”胡波說。
王瓊指出,D輪投資是出門問問的轉折點,這讓李志飛開始思考整個公司的布局。
挑戰仍存
2017年4月份,出門問問首款智能音箱Tichome公開亮相,切入智能家居領域。
可穿戴、汽車、家居三大場景中,出門問問可能扮演什么樣的角色?跟誰合作?怎樣對接最后的消費場景?在王瓊看來,這些問題出門問問在去年下半年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林宜立負責出門問問可穿戴、智能音箱、車載產品、虛擬個人助理各個產品線的統籌協調。他透露,出門問問的愿景是,打造全場景的個人虛擬助理,落地到所有硬件上,比如說問問手表、音箱、車載,用戶可以進行自然的人性化交互,獲取信息和服務。
針對海外市場,李志飛認為,出門問問在消費產品鏈條上做了非常多的探索,但是從商業化角度來說還不是很成功。接下來要把過去積累的技術、產品、團隊的能力變成商業價值釋放出來。出門問問的智能手表去年9月已經在海外售賣,智能音箱今年10月份也會在美國上市,希望利用谷歌軟件生態系統,與Amazon的Echo、蘋果的HomePod等直接展開競爭。
出門問問現在還做投融資,希望找到一些有業務、沒有技術的AI公司,通過出門問問把AI技術整合進去,比如,AI加上金融、汽車、保險、智能硬件等。
即便有巨頭認可,李志飛坦言,他每天都很焦慮。每個階段不知道怎么確立大目標的時候,他會焦慮;谷歌投資完了,下一階段該怎么做,他也焦慮,對他來說,克服焦慮最好的方法是獨處,或者睡一覺。
和投資人定期交流也是必須的。李志飛和王瓊保持著每一兩個月交流一次的頻率。在后者看來,每一年李志飛都在進步,“作為創始人,每把公司帶到一個新高度,他自己需要成長三個高度”。
王瓊認為,出門問問有了大眾這個合作伙伴,從長遠來看用戶使用量不會有問題。不過,合資公司剛剛運行3個月左右,車載魔鏡賣了幾千臺,盈利尚遠。而智能音箱場景很快會成為紅海,“硬碰硬打大仗”難以避免。出門問問能最終勝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