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大疆創新科技公司(下稱DJI)現在占據著全球無人機市場45%的份額,在美國地區也拿下了超過30%的市場份額。在2015年的金球獎頒獎典禮上,DJI無人機實時傳送航拍畫面;在尼泊爾7.8級大地震中,救援人員依靠無人機來繪制受災地區的地圖;美國愛荷華州的農場主利用DJI無人機監測麥田;DJI的無人機還出現在《權力的游戲》和最新一部《星球大戰》電影的拍攝現場。
在民用消費級無人機市場,深圳DJI已經是公認的領導者。在DJI深圳辦公樓唯一對外開放的14樓,最“閃”的也莫過于DJI“名機堂”,展廳內展示了DJI在市場上的所有產品,從飛控、無人機到云臺,涵蓋了多年來DJI的明星產品。
然而回溯到并不久遠的2006年,那時DJI初創,創始人汪滔還在香港科技大學宿舍中癡迷地研究無人機。
伯樂識馬
汪滔出生于1980年,在阿里巴巴的總部所在地杭州長大。和很多小孩子一樣,他有著自己的孩童夢想,對天空充滿了想象。和其他很多小孩子不同的是,他把這個夢想堅持到了現在,并且還將堅持下去。也因為這個夢想,汪滔將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與航模有關的讀物上面,而這種時間分配,也讓他的學習成績并不突出。
高中畢業后,汪滔選擇了香港科技大學,在那里學習電子工程專業。在大四進行小組項目開發時,也許是心底里對天空的那份夢想一直都在悄悄生長,冥冥中引導著他,他選擇開發了一套直升機飛行控制系統,人生的軌跡由此發生改變。
為了這個小組項目,汪滔可謂付出了一切,逃課、熬夜到凌晨5點。然而,他開發的這個機載飛行控制系統的懸停功能在班級展示前一晚出了問題。幸運的是,他付出的心血并沒有白費。香港科技大學機器人技術教授李澤湘慧眼識珠,發現了汪滔的領導才能以及對技術的理解能力。在他的引薦下,這個性格倔強的學生上了研究生。而汪滔也在懸停功能展示失敗后,自己在家里干了幾個月,最終把飛控技術做成功,并隨即就決定創業,把研究成果轉化出來。
2006年,汪滔在中國香港注冊成立了DJI,并和自己的兩位同學來到了中國制造業中心深圳,開始在一套三居室的公寓中辦公。汪滔將他在大學獲得的獎學金的一部分拿出來搞研究。他們曾向中國高校和國有電力公司等客戶售出了價值6000美元的零部件,這些零部件被焊接在他們的DIY無人機支架上。
在通向天空這個市場的路上,DJI像剛會走路的孩子,蹣跚起步。相比于今天蜂擁而出的PPT創業者,對技術創新毫不妥協、對夢想始終堅持的汪滔也在DJI官網上透露他對DJI的期待:“我常常在想,皇帝穿著所謂最美的新衣游街,卻只有孩子敢指出真相。而現在的社會有那么多的問題,卻連敢大聲指責的孩子都沒有了。事實上,沒有不需要埋頭苦干就能獲得的成功,沒有只靠PPT就能得到的財富,沒有從天而降的高科技。追求卓越,需要無數苦思冥想的深夜,需要連續工作72小時的執著,更需要敢于大聲說出真相的勇氣。”
“汪滔是否比別人更聰明,這我倒是不清楚。”李澤湘說,“但是,學習成績優異的人不見得在工作中就表現非常突出。”李澤湘是DJI的早期顧問及投資者,現在則是該公司董事會主席。
發掘天空之城
汪滔說:“DJI就是個敢于說真話的孩子。這里由一群從不妥協、極富洞見、堅持夢想的人聚合而成。我們堅信實干而非投機,堅信夢想而非功利。我們堅決踐行全新的文化價值觀和思維方法論,從創始之初至今從未改變。”
由從不妥協、極富洞見、堅持夢想的人聚合而成的DJI,確實在十年之間站在了行業之巔,開啟了全球飛行影像新時代,展現出改造世界的無限可能。
汪滔是技術執著派,當初像無人機這種門檻高卻沒有太多市場的藍海領域,做好了確實是個巨大的機會,做不好沒準就陷入泥潭。汪滔不是商場中的急功近利者,他選擇了技術研發這條最難走的路,也因此幾度陷入困境。最艱難的時候,DJI賬上只有2萬元現金。在收手和賭一把維持下去之間,他選擇了后者。他試著出售最后一批設備,幸運的是,東西賣出去了,DJI活了下來。
隨著核心團隊的建立,汪滔繼續開發產品,并開始向國外業余愛好者銷售。這些人從德國和新西蘭等國家給他發來電子郵件。有些用戶提出無人機應該從單旋翼設計走向四旋翼設計轉變,因為四旋翼飛行器價格更便宜,也更容易進行編程。DJI開始開發具有自動駕駛功能的更為先進的飛行控制器。開發完成以后,汪滔帶著它們到一些小型貿易展上推銷,比如2011年在印第安納州曼西市舉辦的無線電遙控直升機大會。
到2012年晚些時候,DJI已經擁有了一款完整無人機所需要的一切元素:軟件、螺旋槳、支架、平衡環以及遙控器。最終,該公司在2013年1月份發布“大疆精靈”,這是第一款隨時可以起飛的預裝四旋翼飛行器:它在開箱一小時內就能飛行。得益于簡潔和易用的特性,“大疆精靈”撬動了非專業無人機市場。
這款無人機的零售價只有679美元。汪滔說,“我們開發了一款入門級產品,旨在避免與競爭對手展開價格戰。”然而,“大疆精靈”無人機不久即成為DJI最暢銷的產品,令公司的收入增長了4倍。更為重要的是,這款產品還被銷往全世界——這種趨勢還延續到今天。在DJI的總營收當中,美國、歐洲和亞洲等三個地區各占30%,剩余10%則由拉美和非洲地區貢獻。
阿基米德曾經說,給我一個支點,我就能撬動地球。無疑,汪滔撬動了無人機市場的市場支點,從此以后,天空不再只是與風共舞,屬于每個人的天空之城的故事真正開啟大幕。從這個意義上說,汪滔應當被鐫刻在歷史的天空。
繼“大疆精靈”之后,悟Inspire、手持云臺相機OSMO、如影RONIN等多個系列也陸續開發推出,入門版、標準版以及專業版,讓用戶總能找到適合自己的。DJI的擁躉不乏一些社會名流,包括蘋果聯合創始人史蒂夫·沃茲尼亞克在內。也有傳言稱,微軟創始人比爾·蓋茨為了DJI的無人機,買了臺iPhone。
這也是讓汪滔感到驕傲的地方。“中國人總認為進口產品的質量一流,而中國制造的產品質量一般。好像我們自己的東西總是二流產品。我對整個市場環境感到不滿意,想要做些事情來改變這種狀況。”他說。
追求完美
汪滔是個追求完美的人。
在同事的眼里,汪滔沒什么架子,但是比較崇尚有品位的東西,對于垃圾的產品,就算不要錢也不會要,好的產品,就算再貴,也還是會買。對于自己公司做得不好的東西,會直接罵這是什么垃圾設計,和當年絕不妥協的喬布斯有一拼。
汪滔自己也心知肚明,但他就是不能容忍DJI出品不太有品位的東西,并因為不能容忍,數次推翻無人機原型設計。“日本的工匠在不斷追求完美。中國人有錢,但是產品卻很糟糕,服務亦是如此。如果要造出好產品,你必須付出更大的代價。”
他提到,真正的魔法產品,是用五千個點子磨出一個產品,好想法要變成好產品,需要大量的加工。事實上,越漂亮的東西,需要打磨得越久。品味這種東西,說起來容易,落實到產品中,汪滔和喬布斯一樣也會覺得過程很痛苦。在DJI,像精靈和Inspire這些主打機型設計過程中,毀在汪滔手里的模型不在少數。但是看一看DJI推出的精靈和Inspire系列,就知道他們注定將成為無人機造型的經典。
老板追求完美,團隊會是怎樣?走進DJI,你會發現這里的團隊確實與眾不同。同事各懷奇才,做事非常給力,大家都滿懷技術激情,愿意為產品投入時間、花費精力,愿意探索新事物,擁抱新技術。而這里也給團隊成員足夠飛的高度。只要有想法,有技術,想打造好的產品,公司可以給研發人員很大的空間,讓每一個天才都能做自己想做的足夠酷的事情。創業的三年,DJI的員工猛增到數百人。航拍產品一天一天在進步,一代一代在改善,遇到問題,大家加班加點想辦法,只是為了讓飛行更高更遠更快更安全,拍攝更清晰更專業更方便。
在DJI,最為忌諱的是背書本。如果你腦子里全是死的知識,估計職業生涯也快到頭了。一個流傳的故事是,早年研發三軸云臺的時候,有人拿著書本跟汪滔講DJI的設計需求比標稱值高了幾十倍,不可能實現。汪滔偏偏不信這套東西,帶著一個團隊最終做成功第一代電機直驅云臺,這在當時是人們不能想象的技術,絕對是“牛技”。在他看來,如果鉆在書里不出來,那無疑于被書所困,自己障礙住了自己。
汪滔的這種行事和思維方式,應該說受李澤湘教授的很大影響。當年的香港科技大學管理比較開放,實驗室的學生有參加比賽的項目,有自己研發、開發自己夢想的項目。從李澤湘實驗室出來的20多個學生,現在有好幾位都自己做成了公司,DJI只是其中之一。
追求完美的個性,也讓DJI與競爭對手之間摩擦不斷。比如與GoPro的糾纏。GoPro的創始人尼克·伍德曼當時風頭正勁,想把飛機變成相機的附庸。但汪滔認為相機才應該是無人機的附庸。道不同不相為謀,DJI和GoPro的合作泡湯,分道揚鑣,而GoPro一怒之下也宣布要做無人機。不過DJI搶先一步發布手持云臺相機OSMO,燒到了GoPro的后院。
其實,即使沒有GoPro,DJI也從來不缺競爭者,做芯片的英特爾、高通,做多旋翼的Parrot、3DRobotics,都是市場中的強手。這里,高通風險投資還是3DRobotics的投資方。在國內,也有零度智控和極飛科技等諸多對手。雖然看不見硝煙,競爭卻是激烈非常。
遠見與卓識
汪滔對產品有著敏銳的直覺,在同事看來,他平時的表現也更像個搞藝術的,根本不像工程師。但是他的遠見卓識與自我驅動能力,卻在公司的發展過程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他對產品有著出色的把握能力。由于無人機飛行姿態不穩定,所獲取的影像存在旋片角大、畸變嚴重等現象,造成穩定性差、清晰度上不去等讓用戶體驗不佳的問題。這些都是無人機研發的痛點。當時,知道這些痛點的人不止汪滔一個,但是汪滔把這些痛點放在了心里,當成了自己的痛。對于這些痛點,汪滔當年列了一個愿望清單,就是要解決穩定性、清晰度、傳輸距離三個問題。后來的DJI無人機產品,也基本上圍繞這三個痛點展開的。飛行控制、四軸和云臺都是圍繞穩定性來開發的技術。對清晰度和傳輸距離,攝像頭從早期的畸變效果升級到Phantom 4相機的4K/30fps和1080p/120fps視頻,高清圖傳輸極限距離達到5公里。而解決這些痛點,花了DJI九年的時間。
如今,Phantom 4相機鏡頭針對航拍進行了專門優化,94°視角、f/2.8光圈的超低畸變的鏡頭成像清晰銳利。與Phantom 3相機鏡頭相比,畸變降低了36%,先進的制造工藝將色差降低了56%,并顯著消除暗角,精準還原每一個細節。最近對焦距離降低至1米,無論拍攝近景還是遠景,都能清晰成像。
汪滔想讓人們利用無人機充分發掘人自身的創造力。在自拍隨處可見的今天,用多臺無人機從不同的角度對目標進行跟拍,這是以前的消費生活無法想象的。因此,DJI提供的不止是實現創意的工具,不僅是自拍的工具,更是一種新的生活方式,而DJI目前的成功來源于汪滔和他的團隊對天空的遠見卓識。
讓創意自由地飛
汪滔還對目前熱炒的機器人有著自己的看法。畢竟機器人需要完成感知、計算、傳輸、執行這四件事,DJI都做到了。但汪滔依舊顯得很謹慎。追求完美的頑疾讓他還是覺得技術不夠完善,DJI可能需要一個更合適的新機會,去擴展到更多機器人領域。而機器人自動化,在汪滔眼中,也確實有著相當大商機,甚至會如他一直期待的一樣,會“改變全世界”。
事實上,DJI已經將一個稱為RoboMasters的機器人大賽運作了三年。在這項機器人對抗賽事中,DJI給每個參賽隊伍發放了數臺形似“遙控車”的機器人,這款機器人的主控和無人機的飛控一脈相承,技術上非常先進。
這項比賽雖然和DJI現在的主營業務毫無關系,DJI卻拿出了5000萬元人民幣承辦。最初DJI對RoboMasters有兩套方案:一是繼續以小規模夏令營的方式舉辦;二是重金承辦,將其推向全國。最終汪滔拍板了后一方案,同事們的感覺是,“這個決定幾乎沒有辦法用財務邏輯來推演”。
因為無人機和機器人二者技術相通,人才也相通。這也讓DJI意識到挖掘和培養中國自己的工程師這一過程的重要性。而汪滔的本意,就是想讓工程師、發明家也能當明星,讓每個人心里的夢想和創意都能在現實中飛。RoboMasters,也許在經意或不經意間,已然成為汪滔理想的一部分。
談到未來,汪滔更像一個現實主義者,和那個追夢的他截然不同。他說,現在的無人機產業是一個從無到有的過程,就像汽車剛剛發明時,發動機經常要壞,車也不夠安全,全身上下都不能和現在比。所以短期內,無人機產業的主要還是要沉下心做一件技術攻堅的事情。未來可能隨著技術的改進,無人機性能還會不斷提升。
走向未來的成長總是會有煩惱的。如今的DJI員工數量今非昔比,組織的管理問題會不會與汪滔的思考速度保持一致?會不會落入中國很多公司體積變大、效率變低的窠臼?汪滔曾提到教育的意義,他引用了德國的教育宣言,就是教育的目的,不是培養人們適應傳統的世界,而是要去喚醒學生的力量,以便使他們在目前無法預料的種種未來局勢中,自我做出有意義的選擇。汪滔自身的自我驅動能力,事實上也是這種有意義之選擇的體現,是對自我夢想實現的內在激勵。而如何建立起一套嚴謹、高效的公司運營機制,這恐怕也是DJI后續發展中想要保持團隊競爭力,汪滔需要發揮自我驅動能力去思考的問題。